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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婉走回乾清宮的時候, 還在不停地回想著允炳說的話。
其實大梁皇室的人，天生就懂得如何去制約。
比如, 雲婉剛開始涉及朝政的時候，聽顧逸明說起內閣的人員，第一反應就是鄭邵權力過大，無人能夠制約他。
所以，雲婉把自己放到這個位置上，想用自己去制約鄭邵。
她以為只要有自己在，就能阻止鄭邵幹擾新政, 保證朝政平穩，新政也能順利推行。
但她沒想到，有一天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, 也會制約代替鄭邵、成為首輔的孟煜。
她不知道這個主意, 究竟是皇嫂告訴允炳的, 還是允炳自己要這麽做。
但她也知道, 這樣做沒錯。
雲婉身為大長公主，朝中盯著她的人不少，都是擔心後宮參政過多。
與此對應的, 孟煜身為內閣首輔，如今小皇帝年幼不能親政，朝政事宜都經由孟煜之手, 朝中盯著他的人也不在少數。
可是, 當他們兩個都參與朝政之中, 朝堂裏也會達成一種制約的平衡。
這種平衡，在任何一個人突然抽身離開時, 也會變成壓到另一個人的巨石。
一旦朝中權利歸於一人t之身，必會引發政亂。
上輩子的鄭邵, 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所以，雲婉並不擔心自己，畢竟她是皇室貴女，那些說她後宮參政的人，只是希望她離開皇宮，將她驅離出去。
可是，那些盯著孟煜的人，一旦孟煜開始攬權，甚至做出越過皇權的事情，就不只是驅離那麽簡單了。
大梁律法，約束不了像鄭邵的奸臣，卻能約束像孟煜的忠臣。
他們用一生守護的朝政社稷、律法公道，最後也會束縛住他們自己。
雲婉忽然想到前幾日，她一直留在宮外的公主府，好多日沒有回宮，此時想起來竟然有些後怕。
那時候她不在宮裏，也沒有管朝政上的事，大事小情全部交由給孟煜，朝中肯定少不了風言風語。
難怪，允炳會開始害怕孟煜，甚至說出這樣的話。
雲婉坐在正殿門前的臺階上，捂著額頭嘆著氣。
她能大概猜到，孟煜想讓她離開宮裏，是不想讓她卷入過深。
但是這段日子，孟煜也總來乾清宮，並不像是深陷朝政、謀劃攬權的樣子。
他到底想幹什麽呢？
雲婉愁得嘆氣，小月在旁邊看見，小心翼翼湊過來：“殿下，天色已經黑了，您要不要先用晚膳呀？”
雲婉看了眼天邊，果然遠處已經燃起燈火，時辰已經不早了。
張淩還沒來。
雲婉沒了耐性，問旁邊的裳玉：
“你去國公府的時候，張淩有沒有說什麽時候過來？”
裳玉面露難色：“奴婢也沒見到小公爺，是國公府的下人說小公爺還在會客，等客人走後，他們會告訴小公爺的。”
“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？”
雲婉煩躁地站起身：“算了，我去找他，等他來比登天都費事。”
見雲婉往外走，裳玉連忙跟上去：“殿下您現在過去，要是小公爺還在會客怎麽辦？”
“那我就在府裏等著，”雲婉拿過小月遞來的大氅，系在自己身上，“他一天天不務正業，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客。”
雲婉說著，囑咐小月和裳玉：“允炳也快從文華殿回來了，你們早些準備好晚膳，我一會兒就回宮。”
小月行禮稱是，裳玉卻有些猶豫：“殿下，奴婢陪您一起去吧，晟王還在京裏，宮外也不安全……”
雲婉拍了拍她的手：“沒事，有侍衛跟著，不會出事的。”
雲婉沒再耽擱，很快走出了乾清宮。
臨近年底，此時天色已晚，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，大部分的商鋪都已經打烊。
寒風蕭瑟，雲婉坐著馬車，來到英國公府門外時，天上已經落下星星點點的飄雪。
侍衛前去叫門，不過半晌，大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。
雲婉裹著大氅，直接從馬車下來。
門裏的管家還在解釋著，並不想讓侍衛進去，一擡頭看見雲婉走過來，管家頓時楞住了。
雲婉走上臺階，劈頭蓋臉地問道：“張淩人呢？”
管家連忙行禮，慌亂地解釋著：“參見大長公主，我們世子還在會客，暫時不方便見外人……”
“外人？”
雲婉蹙起眉頭，將自己身上的腰牌拽下來，扔給管家：“你拿著它進去，問問張淩，我是不是外人。”
管家支支吾吾半天，最後還是拿著雲婉的腰牌，關上大門回到府裏。
雲婉站在門口等著，檐下的雪越下越大，寒風卷著雪撲在身上，手腳很快變得冰涼。
雲婉沒有回到馬車裏，她知道張淩看見她的牌子，肯定會讓自己進去——
如果不是急事，她也不會貿然來張淩府上。
果然，管家很快去而覆返，恭恭敬敬地請雲婉進去。
雲婉看了眼侍衛，侍衛立即心領神會，站在府門外沒有往裏走，領著其他幾名侍衛守在門外。
管家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，領著雲婉穿過偌大的前院，一路朝著迎客的花廳走去。
府裏安靜得過分，似乎和雲婉上次來不太一樣，雲婉忍不住問道：“國公爺和夫人不在府裏嗎？”
管家恭敬地答道：“回殿下，我們老爺和夫人前幾日已經啟程回荊州了。”
“回荊州了？”雲婉頗為意外，“馬上就要過年了，他們怎麽會突然回去？”
管家道：“老奴也不太清楚，只知道再過幾日，我們世子也要回荊州過年了。”
雲婉腳步一頓，越發覺得奇怪。
明明之前她來國公府的時候，英國公和夫人還請她年後到府裏用膳，怎麽還沒過年，夫婦倆就突然回荊州了？
看著過於安靜的府邸，風中安靜得聽不見半點聲音。
雲婉沒再問別的，跟著管家來到花廳前。
花廳門外站著幾名侍女，看見雲婉前來紛紛行禮，開門請她進去。
廳裏燈火通明，正中央的黃花梨木圓桌上，擺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，沒有客人。
張淩正站在桌前，聞聲回過頭。
他穿著月白色常服，神色和往日無異，臉色在燭火下顯得略微發白。
瞧見雲婉站在門外沒進來，張淩拿著她的腰牌，朝她走過去，溫聲問道：“怎麽突然過來了？”
雲婉看了看站在門外的侍女，又看向裏面空蕩蕩的花廳。
花廳裏的地龍十分暖和，窗戶緊閉著，甚至連通耳房的小門也被關上。
雲婉沒有走進去，她拿回自己的腰牌，望著站在門裏的張淩：“你不是在會客嗎，客呢？”
張淩笑容一滯，若無其事地說道：“客人哪裏有你重要。”
說完，張淩伸手示意她進去，嘴角的微笑似有似無。
雲婉站著沒動，不知為何猶豫起來。
她心裏像是有些不安，看著空蕩蕩無人的花廳，並不想邁進去。
“進來吧，”張淩勸道，“既然要談事情，不好在外面說。”
雲婉也知道晟王的事不好讓旁人聽見，最終還是擡腳邁進去。
花廳的門被人關上，雲婉走到中央的圓桌旁，看見茶杯裏的茶水還冒著裊裊熱氣。
她伸手摸了下茶杯，杯壁溫熱，客人應該剛離開不久。
“你和人聊這麽久，是關於什麽事？”
張淩拿起她面前的茶杯，十分自然地放到一邊，示意她坐下：“沒什麽，無關緊要的事罷了。”
“是嗎？”雲婉坐在桌前，話鋒一轉問道，“今日晟王進京了，你知道嗎？”
張淩放下茶杯的手一頓，他看向雲婉：“我不知道，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“今日午時，”雲婉盯著他，“你沒收到一點消息？”
張淩立即道：“沒有。”
見張淩回答得迅速，沒有半分猶豫，雲婉越發覺得不對勁。
之前晟王有異動的消息，還是張淩主動告訴她的，怎麽如今人都進京了，他反倒半點消息也不知道？
發現雲婉沒再開口，張淩解釋道：“我確實不知道，前幾日我父母要啟程回荊州，我幫著他們整理行李，著實沒太註意。”
“是嗎，他們兩位怎麽突然回荊州了？”
張淩道：“家父在荊州有幾位友人，前幾日有一位去世，他帶著母親回去看看，正好臨近年底，就直接在荊州過年，不再回京了。”
說完，張淩垂下眼眸，嗓音沈悶：“再過幾日，我也要回荊州了。”
“你不要再來府上找我了。”
看見張淩說得認真，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。
雲婉的心逐漸冷了下去。
“所以，你是打算撒手不管了，是嗎？”
雲婉皺起眉頭：“如果我今日沒來，是不是你也不打算再進宮，也不會再見我了？”
見張淩沒有辯解，始終沈默不語，雲婉頓時斥道：“晟王都來京城了，你現在告訴我你要走，張淩，你是不是害怕出了事，到時候將你們一家都卷進來，索性徹底直接走人？”
“我真是瞎了眼，”雲婉嗤笑一聲：“先前就在你身上栽過跟頭，明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，竟然還會相信你。”
“以為你會幫我。”
聽見此話，張淩擡起眼眸，他似乎想要搖頭，看向雲婉的目光莫名有幾分悲切。
最終，他還是生生忍下。
張淩收回目光，聲音有些沈悶：“對，沒錯，你看錯人了。”
“我一向自私自利、膽小怕事，根本擔不起重任，也幫不了你。”
他看向雲婉：“你不要再找我了，走吧，馬上出去。”
“走啊！”
看見張淩怒吼一聲，眼眶瞬間紅了，雲婉站在原地沒動，心緒說不出的覆雜。
她察覺到張淩不對勁，明顯和往日裏不一樣，就像t是在害怕什麽。
雲婉剛要開口問，花廳的門忽然被人敲響，侍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——
“世子，奴婢來為貴客上茶。”
張淩的身形頓時一頓。
他看向門口，脊背僵直緊繃，許久才找回聲音，嗓音沙啞又顫抖。
“進來。”
門被人推開，侍女端著一杯茶走進來，恭敬地放在雲婉手邊，行禮後轉身退下。
看著房門再次被關上，張淩也不再看雲婉，反而開始盯著她手邊的茶。
茶杯熱氣裊裊，雲婉伸手拿起來，用杯蓋刮著茶沫，輕輕吹了兩下。
“喝完這杯茶，我就走。”
雲婉擡起眼眸，透過霧氣看向張淩。
果然，她看見張淩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，嘴唇也開始顫抖，目光死死盯著她手裏的那杯茶。
她捧著茶杯沒動，故意站起身，朝他走近兩步。
“張淩，”她放輕聲音，“耳房裏是不是有人？”
她聲音壓得很低，幾乎只有二人能聽清。
張淩頓時回過神，下意識瞥了眼旁邊漆黑的耳房。
耳房和花廳連通耳房的門緊閉著，裏面沒有半點光亮，也沒有聲音傳來。
雲婉記得自己上一次來這裏時，這扇門始終沒有關上過，包括他們身後花廳的門。
畢竟雲婉是女眷，不好留下男女二人獨處，上次雲婉來時，花廳裏守著不少侍女，所有的門都是開著的。
今晚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。
她看見張淩抿緊薄唇，額頭上滲出細汗，半晌過去，才微微朝她點下頭。
雲婉心裏頓時明了，雖不知道是誰，但心裏大概有了估計。
如今能盯上張淩的，還會威脅他的人，恐怕只有剛進京的那位吧。
雲婉正思考著，還沒回過神，張淩陡然擡起手，搭在雲婉握著茶杯的手上。
雲婉一楞，聽見張淩朝她低語一句：
“罵我。”
話音剛落，張淩的手瞬間用力，一把將雲婉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。
茶杯頓時四分五裂，暗色的茶水灑了滿地。
在地上磚石的襯托下，茶水中除了茶葉，明顯有幾粒微小的白色粉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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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婉走回乾清宮的時候, 還在不停地回想著允炳說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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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, 雲婉剛開始涉及朝政的時候，聽顧逸明說起內閣的人員，第一反應就是鄭邵權力過大，無人能夠制約他。
所以，雲婉把自己放到這個位置上，想用自己去制約鄭邵。
她以為只要有自己在，就能阻止鄭邵幹擾新政, 保證朝政平穩，新政也能順利推行。
但她沒想到，有一天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, 也會制約代替鄭邵、成為首輔的孟煜。
她不知道這個主意, 究竟是皇嫂告訴允炳的, 還是允炳自己要這麽做。
但她也知道, 這樣做沒錯。
雲婉身為大長公主，朝中盯著她的人不少，都是擔心後宮參政過多。
與此對應的, 孟煜身為內閣首輔，如今小皇帝年幼不能親政，朝政事宜都經由孟煜之手, 朝中盯著他的人也不在少數。
可是, 當他們兩個都參與朝政之中, 朝堂裏也會達成一種制約的平衡。
這種平衡，在任何一個人突然抽身離開時, 也會變成壓到另一個人的巨石。
一旦朝中權利歸於一人t之身，必會引發政亂。
上輩子的鄭邵, 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所以，雲婉並不擔心自己，畢竟她是皇室貴女，那些說她後宮參政的人，只是希望她離開皇宮，將她驅離出去。
可是，那些盯著孟煜的人，一旦孟煜開始攬權，甚至做出越過皇權的事情，就不只是驅離那麽簡單了。
大梁律法，約束不了像鄭邵的奸臣，卻能約束像孟煜的忠臣。
他們用一生守護的朝政社稷、律法公道，最後也會束縛住他們自己。
雲婉忽然想到前幾日，她一直留在宮外的公主府，好多日沒有回宮，此時想起來竟然有些後怕。
那時候她不在宮裏，也沒有管朝政上的事，大事小情全部交由給孟煜，朝中肯定少不了風言風語。
難怪，允炳會開始害怕孟煜，甚至說出這樣的話。
雲婉坐在正殿門前的臺階上，捂著額頭嘆著氣。
她能大概猜到，孟煜想讓她離開宮裏，是不想讓她卷入過深。
但是這段日子，孟煜也總來乾清宮，並不像是深陷朝政、謀劃攬權的樣子。
他到底想幹什麽呢？
雲婉愁得嘆氣，小月在旁邊看見，小心翼翼湊過來：“殿下，天色已經黑了，您要不要先用晚膳呀？”
雲婉看了眼天邊，果然遠處已經燃起燈火，時辰已經不早了。
張淩還沒來。
雲婉沒了耐性，問旁邊的裳玉：
“你去國公府的時候，張淩有沒有說什麽時候過來？”
裳玉面露難色：“奴婢也沒見到小公爺，是國公府的下人說小公爺還在會客，等客人走後，他們會告訴小公爺的。”
“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？”
雲婉煩躁地站起身：“算了，我去找他，等他來比登天都費事。”
見雲婉往外走，裳玉連忙跟上去：“殿下您現在過去，要是小公爺還在會客怎麽辦？”
“那我就在府裏等著，”雲婉拿過小月遞來的大氅，系在自己身上，“他一天天不務正業，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客。”
雲婉說著，囑咐小月和裳玉：“允炳也快從文華殿回來了，你們早些準備好晚膳，我一會兒就回宮。”
小月行禮稱是，裳玉卻有些猶豫：“殿下，奴婢陪您一起去吧，晟王還在京裏，宮外也不安全……”
雲婉拍了拍她的手：“沒事，有侍衛跟著，不會出事的。”
雲婉沒再耽擱，很快走出了乾清宮。
臨近年底，此時天色已晚，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，大部分的商鋪都已經打烊。
寒風蕭瑟，雲婉坐著馬車，來到英國公府門外時，天上已經落下星星點點的飄雪。
侍衛前去叫門，不過半晌，大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。
雲婉裹著大氅，直接從馬車下來。
門裏的管家還在解釋著，並不想讓侍衛進去，一擡頭看見雲婉走過來，管家頓時楞住了。
雲婉走上臺階，劈頭蓋臉地問道：“張淩人呢？”
管家連忙行禮，慌亂地解釋著：“參見大長公主，我們世子還在會客，暫時不方便見外人……”
“外人？”
雲婉蹙起眉頭，將自己身上的腰牌拽下來，扔給管家：“你拿著它進去，問問張淩，我是不是外人。”
管家支支吾吾半天，最後還是拿著雲婉的腰牌，關上大門回到府裏。
雲婉站在門口等著，檐下的雪越下越大，寒風卷著雪撲在身上，手腳很快變得冰涼。
雲婉沒有回到馬車裏，她知道張淩看見她的牌子，肯定會讓自己進去——
如果不是急事，她也不會貿然來張淩府上。
果然，管家很快去而覆返，恭恭敬敬地請雲婉進去。
雲婉看了眼侍衛，侍衛立即心領神會，站在府門外沒有往裏走，領著其他幾名侍衛守在門外。
管家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，領著雲婉穿過偌大的前院，一路朝著迎客的花廳走去。
府裏安靜得過分，似乎和雲婉上次來不太一樣，雲婉忍不住問道：“國公爺和夫人不在府裏嗎？”
管家恭敬地答道：“回殿下，我們老爺和夫人前幾日已經啟程回荊州了。”
“回荊州了？”雲婉頗為意外，“馬上就要過年了，他們怎麽會突然回去？”
管家道：“老奴也不太清楚，只知道再過幾日，我們世子也要回荊州過年了。”
雲婉腳步一頓，越發覺得奇怪。
明明之前她來國公府的時候，英國公和夫人還請她年後到府裏用膳，怎麽還沒過年，夫婦倆就突然回荊州了？
看著過於安靜的府邸，風中安靜得聽不見半點聲音。
雲婉沒再問別的，跟著管家來到花廳前。
花廳門外站著幾名侍女，看見雲婉前來紛紛行禮，開門請她進去。
廳裏燈火通明，正中央的黃花梨木圓桌上，擺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，沒有客人。
張淩正站在桌前，聞聲回過頭。
他穿著月白色常服，神色和往日無異，臉色在燭火下顯得略微發白。
瞧見雲婉站在門外沒進來，張淩拿著她的腰牌，朝她走過去，溫聲問道：“怎麽突然過來了？”
雲婉看了看站在門外的侍女，又看向裏面空蕩蕩的花廳。
花廳裏的地龍十分暖和，窗戶緊閉著，甚至連通耳房的小門也被關上。
雲婉沒有走進去，她拿回自己的腰牌，望著站在門裏的張淩：“你不是在會客嗎，客呢？”
張淩笑容一滯，若無其事地說道：“客人哪裏有你重要。”
說完，張淩伸手示意她進去，嘴角的微笑似有似無。
雲婉站著沒動，不知為何猶豫起來。
她心裏像是有些不安，看著空蕩蕩無人的花廳，並不想邁進去。
“進來吧，”張淩勸道，“既然要談事情，不好在外面說。”
雲婉也知道晟王的事不好讓旁人聽見，最終還是擡腳邁進去。
花廳的門被人關上，雲婉走到中央的圓桌旁，看見茶杯裏的茶水還冒著裊裊熱氣。
她伸手摸了下茶杯，杯壁溫熱，客人應該剛離開不久。
“你和人聊這麽久，是關於什麽事？”
張淩拿起她面前的茶杯，十分自然地放到一邊，示意她坐下：“沒什麽，無關緊要的事罷了。”
“是嗎？”雲婉坐在桌前，話鋒一轉問道，“今日晟王進京了，你知道嗎？”
張淩放下茶杯的手一頓，他看向雲婉：“我不知道，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“今日午時，”雲婉盯著他，“你沒收到一點消息？”
張淩立即道：“沒有。”
見張淩回答得迅速，沒有半分猶豫，雲婉越發覺得不對勁。
之前晟王有異動的消息，還是張淩主動告訴她的，怎麽如今人都進京了，他反倒半點消息也不知道？
發現雲婉沒再開口，張淩解釋道：“我確實不知道，前幾日我父母要啟程回荊州，我幫著他們整理行李，著實沒太註意。”
“是嗎，他們兩位怎麽突然回荊州了？”
張淩道：“家父在荊州有幾位友人，前幾日有一位去世，他帶著母親回去看看，正好臨近年底，就直接在荊州過年，不再回京了。”
說完，張淩垂下眼眸，嗓音沈悶：“再過幾日，我也要回荊州了。”
“你不要再來府上找我了。”
看見張淩說得認真，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。
雲婉的心逐漸冷了下去。
“所以，你是打算撒手不管了，是嗎？”
雲婉皺起眉頭：“如果我今日沒來，是不是你也不打算再進宮，也不會再見我了？”
見張淩沒有辯解，始終沈默不語，雲婉頓時斥道：“晟王都來京城了，你現在告訴我你要走，張淩，你是不是害怕出了事，到時候將你們一家都卷進來，索性徹底直接走人？”
“我真是瞎了眼，”雲婉嗤笑一聲：“先前就在你身上栽過跟頭，明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，竟然還會相信你。”
“以為你會幫我。”
聽見此話，張淩擡起眼眸，他似乎想要搖頭，看向雲婉的目光莫名有幾分悲切。
最終，他還是生生忍下。
張淩收回目光，聲音有些沈悶：“對，沒錯，你看錯人了。”
“我一向自私自利、膽小怕事，根本擔不起重任，也幫不了你。”
他看向雲婉：“你不要再找我了，走吧，馬上出去。”
“走啊！”
看見張淩怒吼一聲，眼眶瞬間紅了，雲婉站在原地沒動，心緒說不出的覆雜。
她察覺到張淩不對勁，明顯和往日裏不一樣，就像t是在害怕什麽。
雲婉剛要開口問，花廳的門忽然被人敲響，侍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——
“世子，奴婢來為貴客上茶。”
張淩的身形頓時一頓。
他看向門口，脊背僵直緊繃，許久才找回聲音，嗓音沙啞又顫抖。
“進來。”
門被人推開，侍女端著一杯茶走進來，恭敬地放在雲婉手邊，行禮後轉身退下。
看著房門再次被關上，張淩也不再看雲婉，反而開始盯著她手邊的茶。
茶杯熱氣裊裊，雲婉伸手拿起來，用杯蓋刮著茶沫，輕輕吹了兩下。
“喝完這杯茶，我就走。”
雲婉擡起眼眸，透過霧氣看向張淩。
果然，她看見張淩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，嘴唇也開始顫抖，目光死死盯著她手裏的那杯茶。
她捧著茶杯沒動，故意站起身，朝他走近兩步。
“張淩，”她放輕聲音，“耳房裏是不是有人？”
她聲音壓得很低，幾乎只有二人能聽清。
張淩頓時回過神，下意識瞥了眼旁邊漆黑的耳房。
耳房和花廳連通耳房的門緊閉著，裏面沒有半點光亮，也沒有聲音傳來。
雲婉記得自己上一次來這裏時，這扇門始終沒有關上過，包括他們身後花廳的門。
畢竟雲婉是女眷，不好留下男女二人獨處，上次雲婉來時，花廳裏守著不少侍女，所有的門都是開著的。
今晚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。
她看見張淩抿緊薄唇，額頭上滲出細汗，半晌過去，才微微朝她點下頭。
雲婉心裏頓時明了，雖不知道是誰，但心裏大概有了估計。
如今能盯上張淩的，還會威脅他的人，恐怕只有剛進京的那位吧。
雲婉正思考著，還沒回過神，張淩陡然擡起手，搭在雲婉握著茶杯的手上。
雲婉一楞，聽見張淩朝她低語一句：
“罵我。”
話音剛落，張淩的手瞬間用力，一把將雲婉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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